天命风流（二）
北宋末年，宋徽宗昏庸无道，重用蔡京等奸臣主持朝政，大肆搜刮民财，民不聊生。
六扇门十八万御林军总教头诸葛正我处处受制，不得重用。京城江湖势力伺机崛起，逐渐形成金风细雨楼、六分半堂与迷天七圣盟三足鼎立之势。
天下江湖，群雄辈出，皆以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为首。金风细雨楼重义，以仁义聚人心。六分半堂重利，视江湖如生意场。
两派收服四方豪杰，各占半壁江山，互相抗衡，不分轩轾。
金风细雨楼有武林名宿和民间高手撑腰，六分半堂则是在绿林豪杰中声名远播。
而在京城里，能跟六分半堂总堂主雷损并列称雄的，也只有金风细雨楼的公子——红袖刀苏梦枕一人。
刀丛搏功名，剑胆挣出身。初入江湖之人，莫不想只身入京城，若是能加入其中一方，自此便可走英雄路，扬天下名。
到京城来碰运气的人，王小石就是其中之一。
他年轻、俊秀、志大、才高，远道而来，一贫如洗。但他觉得清风徐徐、烟雨迷迷，眼前万里江山，什么都阻挡不了他闯荡江湖的雄心壮志。
他从白须园而来，要去往细柳镇，送一个匣子。王小石和许多人一样，却也与许多人不同，他带了一柄剑。
他的剑用红绸紧紧裹住，他并非官差，也不是保镖，衣着寒酸，而且是个过客，若不用红绸把这利器遮掩起来，难免会惹上许多不必要的麻烦。
海浪涛涛，风声阵阵。一艘精致而华美的船舫伫立岸边，王小石远远看去，那船上的橹手已经开始把船撑开，即将驶离。
他奔跑到塘口，气喘吁吁地看着前方远去的船只，眼中闪过绝望之色。
“船家，等一等！”
船上的人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，越来越远。
就在此时，天空中惊雷闪过。王小石回头，看了看后背上藤编的书箱。
大船舱壁上的窗棂支开了，暗金色的兽首香炉里飘出流云似的白色青烟，一股淡淡的甜香混进了炉中燃着的沉香木屑。
雨水落下，雪飞霜伸手出窗户，接住几滴。她望着自己冷白的手腕，细嫩修长的手指，泛着玉石一般的光泽，仿佛嗅到一股冰雪的霜寒。
婢女初晴毕恭毕敬的敲了三下门，问道:“郡主，这天下起雨来了，海面上风大，咱们是不是先靠岸？”
“靠岸吧，等雨停了再走。”蹙眉沉思的雪飞霜被打断了思路，微微侧过身来。
“好的，初晴这就去告诉外面的人。”婢女初晴穿水红色的衫裙，正待离开，却忽而想起什么，掉过头来:“郡主，我听外面的人说，风大雨急，塘口上有个男子想借我们的船避一避。他带了一柄剑，应该是个江湖中人，您看这……”
雪飞霜不以为然:“让他上来吧，这雨一时半刻也停不了，予他一个方便也好。”
“是，郡主。”初晴应声退下。
王小石用手遮挡着眼帘，风雨太大，纵使他有再高深的武学，也越不过大海去。
初晴撑着一柄纸伞，忍着风雨飘摇，对不停挥手的王小石望去。
“姑娘，天降大雨，可否借宝船一避。”
初晴冲船下之人喊道:“下雨天是留客天，算少侠你好运，我们家小姐同意让你上来避雨。”说完，初晴招呼王小石上船。
王小石抖了抖身上的雨水，掀帘往船舱内走去。
他笑道:“在下王小石，多谢姑娘相助。”
初晴面色古怪:“谢我做什么，让你上船的是我家小姐，王少侠要谢也该谢我家小姐才是。”
“姑娘说的也对。”王小石摸了摸脑袋，有些不好意思，“只是不知你家小姐在哪里，我想当面谢过。”
“不行！”初晴听他居然想见雪飞霜，连忙摆手，“我们家小姐可是未出阁的女子，你又是个男人，怎么能单独见面？不行！绝对不行！”
初晴上下打量着他，作为飞霜郡主的贴身婢女，她的眼光素来精明，见王小石衣饰寒碜，料他身上无多少银子，她家郡主可是世无其二的美人，防人之心不可无呀。
“这……”王小石语塞，而后思忖一番，又笑了，“那这感谢的话就请姑娘代为转达吧。”
初晴点头，神色有一瞬间的放松:“王少侠这是要去往哪里？怎么会冒着这么大的雨赶路？”
“细柳。我要去细柳镇。你们呢？”王小石说这句话的时候，心情是非常愉悦的，仿若这滂沱的大雨一点儿没浇熄他的热情，“我也没想到路上会下这么大的雨，海上还只有你们这一艘船，要不是你们，我今天可就淋成落汤鸡了！”
初晴忍俊不禁:“那可真是巧了，我们家小姐也是要去细柳的，王少侠不如就在这船上住下，等到了细柳再下船吧。”
王小石欣喜不已:“那可真是太好了！没想到我初入江湖，就遇到了你们这么好的人。”
“你这人可真有意思。”初晴扑哧一笑，“幸好你遇上的是我家小姐和我，这外面的世界，坏人可比好人多的多。也算是你与我们有缘，我去给你端一碗姜汤来，王少侠你就尽管住下吧。”
王小石听了她的话，心下有些感动。
船舱内，雪飞霜缓缓抬头，她偏头看向窗外，雨过天晴。
海面上一丝风浪也无，温暖、潮湿的海风吹拂过甲板，王小石站在船头，眺望着碧波万顷的海面，听着耳畔偶尔传来的惊涛拍岸之声，只觉满腔豪情壮志难以言表。
初晴推门进来，看着雕花铜镜前冷若冰霜的美人儿，笑得见牙不见眼:“郡主，你猜怎么着，外面那个落魄的少侠竟与我们同路，都是去往细柳镇。”
“去细柳吗？”听到这里，雪飞霜本来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了一丝波澜，“有点意思。”
“可不是。”初晴仍在滔滔不绝，“我看他除了一把剑，浑身上下都写着‘穷酸’二字，不过人倒是有趣得很，真想让郡主你也瞧瞧。”
雪飞霜斟了一杯茶，神色淡淡:“可你方才不是已经替我拒绝他了？”
初晴愣了一下，随即尴尬地搅了搅手指:“郡主你怎么知道？”
雪飞霜的目光落在天青釉色的茶盏上，“但凡是个守节知礼的人，大多会亲自上门来感谢，我既没听见敲门声，那么只可能是你拦下了他。”
初晴了然地点点头，激动地道:“郡主真是聪慧过人。”
“此人来历不明，我怕贸然领了他来，若是惊扰了郡主你就不好了。”
“你做得对，回京在即，我不想多生事端。”雪飞霜神色莫名，“此人姓甚名谁，可问清楚了？”
“问过了。”初晴神情十分认真，“他说他叫王小石，要去细柳，是个初入江湖的新人。”
听到这里，雪飞霜本欲再饮茶水的动作忽而停住了，确认道:“你说他叫什么，王小石？”
“是啊，郡主。”
初晴不明白自家郡主这是怎么了，为什么听到这个王少侠的名字如此震惊，她只能又重复了一遍。
“他说他叫王小石，我亲耳听到的，错不了。”
雪飞霜弯唇一笑，用一种近乎深情的语气道: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，得来全不费工夫。”
“郡主，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？”初晴不明所以地挠了下头，“我怎么听不懂。”
“你不必明白。”雪飞霜艳艳的唇边掠过一抹浅淡的笑，“替我传一句话给这位王少侠，就说细柳一行，我等弱质女流可否请他代为护送以作船资。”
初晴不解:“郡主难道认识他？不然为什么要请他来保护自己？王小石……我此前也没在江湖上听说过有这号人物呀。”
对于初晴的疑问，雪飞霜只是微微一笑，道:“任何有名的人，本来都是无名的人。”
初晴虽不愿，却只能离开，想着雪飞霜的话，心里似懂非懂的。
雪飞霜仰靠在椅背上，顺手拿起手边小茶几上压着的几封信件拆来翻了翻，大约都是京城里她哥哥雪凛传来的一些朝堂动向，初晴觉得没必要汇报，所以只是压在一旁，随雪飞霜什么时候爱看就看看。
隔了好一会儿，初晴蹑手蹑脚走进房内，手臂上托着一只雪白雪白的信鸽，清秀的小脸板得紧紧的，来到雪飞霜面前把白鸽递给她。
“郡主，京城那边国师大人来信了。”
雪飞霜神情有些意外，从白鸽腿上的信筒里抽出一个纸卷展开来看了:
“京城多风雨，回程需警慎。务必提防蔡党沿途截杀。——雪凛”
雪飞霜碧青色的眸中闪过一抹光亮，但只是转瞬之间，又恢复了幽深和宁静，随手将纸卷丢进大海中沉了。
小白鸽梳理着自己洁白的尾羽，偏着头“咕咕”叫了两声。雪飞霜用指尖拍着它的小脑袋低声道:“初晴，你带着白鼬短弓继续走水路回京，我会跟着王小石走陆路回京，咱们兵分两路。”
“是！谨遵郡主吩咐。”
“你平安回京后，执我雪家令牌请兵部朱月明大人派人前来接应。”她顿了顿才接下去，“海上行船目标太大，你自己多加小心。”
“初晴明白。”
夜凉如水，月色如银。
粼粼碧波之上银辉流动，雪飞霜叹了一口气，站到了窗边。
赵家的男人骨子里就没什么政治天分，尤其是宋徽宗，这个不务正业的皇帝简直无可救药。
他既自私无能又懦弱，一心只顾自己享受，全然不管境内百姓死活，外敌虎视眈眈。
雪飞霜心里不可抑制地泛起一阵悲观的情绪。
她伸出窗外的手上捉住了一缕月色，这种春初时节的凉意也被她握在了指尖。
这好像与任何一个夜晚都没有什么不同。
忽然，船舷微微一沉。
王小石知道来了高手，翻身坐起。
就在这时，波平浪静、安详如梦的海上，传来了第一声惨呼。
“遭了！”王小石飞掠出门。
华丽的大船内部已传来格斗声。
王小石步入深处，只见数名船夫装扮的精壮男子横七竖八倒在地上，眉心一方紫黑，五官溢血，已然毙命。
再往里走，他鼻端冲上来一股浓烈的血腥味，心中一沉，果然发现几名仆役，浑身浴血，竟是在来不及反应时就被人杀害了。
王小石暗恨自己来迟了一步，拔步入舱。
一人迎面而出，几乎碰个满怀。
王小石立即便要出手。
那人却一手抓住他的衣袖。
王小石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女子气息，那是他并不陌生的。
初晴沉声道:“有几只不知死活的老鼠撺上船了，这里交给我。请王少侠速去营救我家小姐，她就住在这船舱尽头的那一间房内。”
“那你小心！我去去就来。”王小石扫过她掌心里的一张银色短弓，抱剑一揖，疾步离去。
舱室内有一道泠泠若泉的女音传来:“你们要害的人是我，为什么要残害无辜？”
王小石俯近窗前一看，只见里面有六名黑衣蒙面大汉正围着一名女子，神情恍惚。
雪飞霜无疑是一个美人，一个“世间无此姝色”的绝色美人。所以即便她此时横眉竖目，一嗔一怒亦是真国色。
王小石只看了一眼，忽然间，所有的人仿佛都不见了。他只看见一个雪青衣饰，冷若冰霜的女子。
她仿佛踩踏在银辉色的海面与朦胧月色之上，精致又冷淡的面容上透着如玉的神光。她眼中清澈透明的湛蓝色寒光与清冷月光相辉映，仿佛映亮了此时此刻两人之间的一段夜色。
这是王小石第一次看见雪飞霜。这个凌霜傲雪，皎皎如月的女子，就如同雪中诞生的神女，凛然高贵，凡人不可侵犯。
王小石就只看了一眼，心里就觉得一阵悸动。而舱内皆是呼吸一窒，喘气都粗重了起来，定力不高的几个大汉甚至都有些面红耳赤，只有打头的老大看起来稳重些。
失态的大汉有些不好意思，连忙调整了一下呼吸，不敢再去看窗边的美人。
只听一个声音神魂颠倒地痴笑道:“美，实在是美，原来……世上竟真有如此绝色的红颜。若不是相爷下了命令要截杀你，我等怎舍得让你这样一个美人入了黄泉。”
雪飞霜紧抿着唇，虽然月夜中惊逢巨变，但见她寒着娇靥，凛然不惧。
“你们可知我是谁？”她冷哼了一声，“想杀我的人很多，你们怕是没有资格。”
只听一名大汉笑嘻嘻地道:“大小姐不必危言耸听，相爷要你三更死，不敢留人到五更。这船上的人都死了，你就别想着会有人来救你了！”
“是吗？”雪飞霜蓝幽幽的眼珠往一群裹着黑巾的大汉脸上一扫，那六七名恶汉灵魂都飘飞了半天，她怡然一笑道:“我平生最是仰慕英雄，当下此时若是有哪位见义勇为的少侠愿意救得小女子性命，小女子愿意……以、身、相、许。”
王小石在外面听得心神一震，他不知道这富贵人家的小姐这样说到底是有意为之，还是身处绝境时的无意之举。
总之他吞了吞口水，可耻地心动了。
忽听舱内有人低喝一声：“谁？！”
一个人影，在窗上疾闪而来。
王小石一个箭步，刀鞘已横在来人喉颈上，咚一声，那人被狠踹一脚，舱内五人闯出来的时候，只见一个身影跌入海中。
见同伴落水，这五人掠了出来。舱里就在这时亮起了灯火。
雪飞霜一人掌灯行了出来。
一盏琉璃色防风掩屏纱灯。
莲形灯身瓣作壁，蕊成灯豆叶为托。
这时，局面已被王小石完全控制。
雪飞霜掌灯的柔荑，像绵软的云朵，她就这样一手掌着灯，一手掩着火，在柔黄的灯光吞吐映照中，盈盈望向王小石。
“谢谢你救了我。”
她的声音如昆山玉碎，清脆动人，又好似从群山之中传来，与人世隔绝，不带一丝烟火气，和那静谧悠远的蓝色眼眸一样，干净到了极致。
王小石睁着又大又圆的双眼，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双眼，甚至忘记了挪开目光，似乎是惊呆了，干巴巴地道:“你、你的、你的眼睛……”
“我的眼睛？”她的眼睛里闪亮着晶莹的神采，只有戏谑之意，全无畏怯之色，“我的眼睛怎么了？”
王小石看了一会儿，却又羞赧地低下头去，好像再多看一眼她那碧空一样明亮的眼睛，自己的心脏都会蹦出来一样：“你的眼睛……很特别。我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的一双眼睛。”
雪飞霜见王小石满眼的惊艳，内心窃喜了一下，面上却丝毫不显。
“哦？那你是觉得我的眼睛不好看？”
王小石回过神来，使劲儿摇头，又点头:“不是不是，我不是这个意思！怎么不好看……好看的。好看的。”
雪飞霜忍不住“扑哧”一声笑起来，她那一双眼眸，不仅仅是大海，还是天空，揉碎了闪耀的星光缀于其中。不知不觉，令人流连忘返。
“你笑起来的样子……可真好看。”雪飞霜难得的一笑如冰雪初融，春华初绽，王小石的心颤了颤，有些受宠若惊的睁大了眼。
雪飞霜一张脸似喜似嗔，好似一朵雪莲花一样，“你救了我，我才乐意这样笑，若是旁的人跟我说这样的话，早就喂了海里的鱼了。”
王小石咳了一声，羞赧道:“我叫王小石，小石头的小石。姑娘你……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她突然轻轻一笑:“我是雪飞霜，六月飞霜的飞霜。”
作者的话:
①动作戏不太会写，尽力而为。
②碧青是蓝色系，雪青是紫色系。飞霜郡主剧里应该只有四套衣服，紫色郡主服，白纱跳舞服，红色婚礼服，白发紫纱服，都会写到。
③剧情只走重要节点，综影视慢穿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