岁月素白

房内，沈千锦抓着两人的袖子不松手，面色苍白惶惶不安。

“晗光，芷嫣，你们相信我。白素贞真的是蛇妖，她要杀了我的孩子！”

路招摇拍拍她的手臂安慰道：“沈楼主，噩梦而已。怀了孩子的人，多往好处想，这样才能母子平安，身心康健。”

沈千锦眼睛赤红，神情激动地说：“我没有胡思乱想，在百草堂的时候，小青就变成青蟒要吃我。你们，你们早就知道真相，对不对？听我一句话，不要和妖孽为伍，她们都不是好东西！”

司马容狼狈地解释道：“沈楼主，怀孕梦到蛇是好兆头，主孩子大富大贵。你别担心，好好静养，一切都会好的。”

顾晗光一边安慰，一边为她针灸，很快沈千锦渐渐平静下来，慢慢睡去。

待厉尘澜出了房间后，顾晗光将他拦住。

顾晗光目光盯着他道：“厉尘澜，如果白素贞敢伤害千锦肚子里的孩子，我一定不会原谅她。”

厉尘澜争辩道：“顾晗光，素贞三番四次救我性命，你和大家有目共睹。这一次，你和沈楼主能终成眷属，也多亏了素贞。她心地善良，绝不可能伤害任何人。”

“那她是不是妖？”

厉尘澜冷冷一笑，“你看看我，我还活得好好的，素贞又怎么会是坏人？”

顾晗光不为所动，“我听人说，妖精最擅迷惑人心，我再问你一句，白素贞究竟是不是妖！”

厉尘澜的手握紧又松开，最终还是维持着那个表情。

“不是！南山主放心，我用性命担保，沈楼主一定母子平安。”

顾晗光这才松了一口气。

回到屋内，白素贞仍是不能放心，她手指掐诀，点向桌子上金鱼缸，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金鱼缸。

鱼缸内，倒影出的是沈千锦屋内的场景。

白素贞手指结印，指引着幻化出的小白蛇朝着沈千锦爬去。

厉尘澜走进屋内，看到金鱼缸内的场景，脸色一变，一把抓住白素贞的手。

“素贞，你在干什么！”

白素贞一惊，法术不稳，那条小白蛇顿时消失不见，那金鱼缸也恢复了本来面目，几尾金鱼在清澈的水中游来游去。

“我是在帮沈楼主，你信我，我没有要害她。”

厉尘澜皱眉道：“那你今日在百草堂，为何要袭击她？”

“尘澜，尽管这件事情听起来匪夷所思，但我还是要告诉你。沈楼主被心魔操控了，要借她腹中的胎儿出世害人！魔胎出世，将是一场大劫难。”

“魔胎？”

“那心魔对成人的控制力有限，他哪怕竭尽全力，沈楼主也有神志清明不受操纵的时候。他是想附身在新出生的婴儿身上，只要沈楼主诞下孩儿，心魔便能瞬间长大，法力出众，危害无穷！”

厉尘澜面色沉重，看着她道：“所以，你要杀了那个孩子？”

白素贞痛苦地闭上双目，不答。

心魔如今还没有实体，只能扰乱人的心智，挑起人心底的恶念。但一旦它夺胎而生，后果难料！

厉尘澜见她不语，目光凛然，“素贞要因为这个孩子以后可能会做错事，现在就杀了它？可它还尚未出世，没有做过什么错事，害过什么人。””

白素贞见他不为所动，苦劝道：“尘澜，你不知道，如今心魔的魔气已经外溢，沈楼主怀胎期间，周围的人会被魔气熏陶，怨念横生。一旦他夺胎出世，我们都无法抗衡！”

白素贞起身，就要朝门外走去，却被厉尘澜拉住了手腕。

“所以你还是要去杀死沈楼主腹中的孩子？”

白素贞静默不语，已经默认了他的话。

厉尘澜极力劝说着她，“素贞，就因为一个难以预知的未来，就要牺牲无辜的生命吗？如果世人也如此对你，你作何感想？”

白素贞无力地解释道：“尘澜，我这么做，是为了拯救更多的人，你为什么就不明白呢？”

厉尘澜看着她离开的身影，悲伤地叹道：“素贞，我到底该如何才能护住你……”

日光晴好，沿街柳枝轻荡，花香袭人。街上人来人往，十分热闹。

厉尘澜拉着白素贞在巷子里兜兜转转，走到西山小院对面的一处宅子大门前。

厉尘澜推开门，领着她走进去。宅子安静，陈设井然，简单干净。

白素贞四处看着，心下纳闷，“尘澜，你带我来什么地方，这是哪里？”

“素贞，你觉得此处如何？”

“闹中取静、简单素雅，颇有古趣。”

厉尘澜点点头，“你喜欢就好，这院子我之前便留意了。素贞，不如我们搬出尘稷山吧？”

白素贞脚下一停，看着厉尘澜：“为何，忽然想要搬出来住？”

厉尘澜避开她的目光道：“路招摇已经回来，我理所应当把万戮门门主之位重新交还予她，沈楼主又有了身孕，需要宁静，万戮门人多嘈杂，难免有些闲言碎语。这里离医不医又近，不如我们便住这里？”

白素贞摇头道：“现在不行，我还不能搬出来。”

“为什么不能？”

“尘澜，那心魔一日不除，我就一刻不能心安。求你助我。”

厉尘澜见她态度坚决，口气有些急，“素贞，观雨楼楼主沈千锦为了顾晗光自废功法，如果她失去这个孩子，顾晗光不会原谅你！”

白素贞捏着袖口，轻轻垂着头，想着怎么才能让厉尘澜接受她的想法。

“尘澜！我就是想跟你想一个万全之策，既能除害，又能保住孩子。”

厉尘澜满眼疲惫之色，无奈道：“如果没有万全之策呢？你会不会对孩子下手？那只是个无辜的孩子，我不信什么天生为魔！我不愿你被人误会、折辱，任何人都不行。”

他深深地望了白素贞一眼，转身走出了屋子。

万戮门上空，黑气缠绕盘旋，已经自院内溢出，慢慢地扩散开来。

白素贞站在窗前，看着门外吵做一团的众人，只见他们已被魔气所扰，眼中都是深重的戾气。

小青见此，神色异样地道：“姐姐， 不能再等了！你看这些人都已经被魔气沾染，若想不到对付魔胎的办法，不如把沈千锦也杀了，一了百了！”

白素贞抬头看向小青，见她眼中赤红，身上也氤氲出黑气。

心下一惊，白素贞手中捏起灵力，白色的光团将小青包围，黑色的魔气立刻被剥离。

小青一个激灵，清醒了过来，纳闷道：“姐姐我……怎么了？”

“你被魔气沾染，说话很没有分寸。”白素贞皱了皱眉，思忖片刻下定了决心，“魔胎若无怨气滋养，便会以沈楼主的血肉为食，它出生之日，便是沈楼主身死之时！你说得对，这魔胎不能留了。”

此时，院子里并没有其他人。

白素贞缓步来到沈千锦窗外，沈千锦正坐在床上绣着小孩子的肚兜，神情安静祥和。

白素贞指头向窗内一点，沈千锦打了个哈欠，昏昏沉沉地睡去。

悄悄走到沈千锦床边，看着她隆起的腹部，白素贞心中有些不忍。

“沈楼主，对不起。”她默念口诀，手中凝起一团白色的光团，慢慢推向沈千锦的肚子。

忽地，沈千锦腹部传来微微的动静，白素贞诧然，手中光团消散。

一个雪白的光团子在沈千锦腹中显形，一个孩子正在光团中伸手动脚，带笑酣眠。

那孩子的胎灵居然还活着！

孩子在光团中伸出手，紧紧地捏住了白素贞的食指，好奇地与她对视。

白素贞眼见婴灵可爱，大受触动，“你现在还没被心魔吞噬，是不是？”

孩子张嘴打了个哈欠，收回握着白素贞的手指，团成一团沉入沈千锦腹中睡去。

“尘澜说得对，我怎能滥杀无辜？心魔虽恶毒，但孩子没有错，我该怎么办……”她轻轻抚摸沈千锦的腹部，手有些颤抖。

她正沉思，忽然被人狠狠抓住了手腕。白素贞转身，见顾晗光正盯着自己。

未等她开口，顾晗光拖着她快步离开了沈千锦的房间。

顾晗光将白素贞拉到院中，甩开她的手责问道：“素贞，你刚刚要干什么？！”

白素贞正要辩解，顾晗光打断道：“你要杀了千锦肚子里孩子对不对？你还记得医者仁心吗？医不医门口的那些芸芸众生你尚且能对他们菩萨心肠，你就把千锦的孩子当做那些人好不好？给我的孩子一个活下来的机会！”

白素贞嘴唇动了动，却说不出半句辩解的话语。

“对不起。”

她避开了顾晗光的目光，转身离开。

顾晗光看着她的背影，低声道：“素贞，当我求你。如果千锦有难，我会痛不欲生。”

白素贞身形一颤，默默地走入了走廊拐角。身后，顾晗光视线久久停留在她离去的方向。

夜深人静，星河璀璨。白素贞见厉尘澜睡熟，拉开了院门，走了出去。

小青听到动静，悄悄地爬起来，这么晚了，姐姐要去哪？

她一路跟着白素贞而去。

山谷瀑布高悬，流水淙淙。白素贞站在崖顶打量着周围，片刻后闭目盘膝而坐，手中结出法印。

一道月光自天洒下，在她周身形成了一个漩涡。

“姐姐，你在干什么！”小青跟着出现，看到白素贞此举，大吃一惊。

白素贞睁开眼，微微诧异，随即恢复了神色。

“小青，心魔侵入沈楼主腹中，倘若要将它除去，必定会伤到婴灵。天下藏书万千，我总能找到守护胎灵的办法。只要心魔无法吞噬胎灵，沈楼主的孩子就能安然出生。”

“你想以光为眼，阅遍天下藏书？”

“对，月华无所不至，这是最快的办法。”

小青阻止道：“此法耗费灵力，你妖丹已失，怎能承受？”

“顾不得这么多了！沈楼主的身子不能等，心魔就要出世了！”

小青咬了咬唇，在白素贞身侧盘膝坐下，“既如此，我帮你！”

两人同时闭目，一青一白两道光，朝着月亮延展而去。

白素贞盘膝而坐，双手捏指诀。

小青坐在白素贞身后，不停将青色的灵力传到白素贞身上。

两人身边，无数的字句围绕着转动盘旋。临安城内，所有的藏书室书页无风而动。

片刻后，月华所照之地，书页齐齐而动，无数字句快速飞来，在白素贞身边打转。

白素贞眉间一动，睁眼时眼中泛着惊喜。

小青笑道：“姐姐，找到了？”

白素贞点头，刚刚她看到《石氏星经》中提到，但凡星宿下凡，都伴随九重天劫，因此必有伴生莲花相伴左右。伴生莲花若能在天劫中护住胎灵，一定也能驱赶心魔。

“若能探知最近哪位上仙即将投胎凡间，得到伴生莲花，定能救下沈楼主的孩儿。”

小青惊慌道：“姐姐！九重天劫不是玩笑，取伴生莲花必然凶险万分，一不注意就会被天劫所伤，你已经失了妖丹，百日度厄之期又到。沈楼主这个孩儿没有了，还能有下一个。但你只有一条命！”

白素贞轻轻摇头，“我今日本来是要去晗光屋里除掉心魔，但却发现胎儿自带灵气，那胎灵还未被心魔吞噬。她会笑会动，还曾拉住我的手指，我不能看着她死。”

“姐姐……”

“小青，人间子嗣由少司命掌管，她的府邸咸池宫在大海之上，离九重天有数万里之遥，我答应你一定会小心谨慎，绝不会惊动天宫诸神。” 

小青起身道：“若你一定要去，那我也要跟你一起！我不能看着你白白送命。”

“不。你留下来，为我护住万戮门众人，绝不可让心魔钻了空子。”

“我不……”

白素贞握住她的双手道：“小青，答应我。”

白素贞目光殷切，隐隐带着恳求之意，小青终于点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