岁月素白

远处，瑶池琼香缭绕、瑞霭缤纷，仙乐祥和悦耳。五色祥云从各方汇聚到瑶池门口，众仙家笑脸盈盈地进入瑶池。

白素贞远远观望，辨别缓缓而来的众路神佛，内心越发焦灼。

她虽施法压制妖气，又如何能逃过他们的法眼？看来，只能从别处进了。

她避开众仙，选了条僻静的路靠近瑶池。

对面一队彩衣仙子提着花篮朝瑶池偏门走去。白素贞悄悄从柱后探出身子，她广袖一挥，身上的裙衫也变得飘带飞扬，仙气十足。

她悄悄跟在队伍末尾，又变出一个花篮挎在手边，垂头跟着仙子们前去。

众仙子进入瑶池偏门，穿过复道回廊，走到琪花瑞草盛开的后院站好。

上首，掌扇天妃坐于檐下，仙官正在念诵寿礼清单。

“青丘赠九转还原丹一壶，八宝紫霓尊一个。东海龙宫赠千花玉萼盆一个，钟云灵飞散一副。昆仑神霄玉清府赠还魂断尘草一株……”

白素贞听到还魂草身形一颤，有些按捺不住。

掌扇天妃侧头道：“这钟云灵飞散是何物？”

仙官道：“此物说是能令面目悦泽，肤发有光。至于是何方剂，小的实在不知。”

掌扇天妃有些好奇，“哦？拿来我看看！”

仙官拿来一个水晶瓶，掌扇天妃打开，嗅闻片刻，辨认道：“钟乳、云母，配以茯苓、断续、柏子仁、千年参……似乎，还有什么？”

她正困惑，忽听到下首有人道：“地黄和桂心！”

白素贞声音不大，掌扇天妃却耳力超群。不错，正是地黄和桂心！

掌扇天妃赞赏地向她点点头，向仙官道：“好，先挑几样给娘娘过目。六出，奉礼仙子可选好了？”

侍女回：“各宫女官皆在堂下，请天妃定夺！”

掌扇天妃起身，目光扫向众人。

“夕映、玉銮，还有……你吧！”掌扇天妃的指头点在白素贞身上。

众仙子回头，看向白素贞，目露疑惑之色，都不知道她是谁。

掌扇天妃微笑道：“你们去灵官殿，把寿礼取来吧！”

“是！”

白素贞见众仙子行礼，连忙有样学样地照做。

回廊中，仙童、仙官们有的捧着珊瑚树，有的端着玉液琼浆，来来往往，十分热闹。白素贞跟着夕映、玉銮两位仙子朝前走去，暗暗留意着来路。

夕映歪头看着她道：“看服饰你应该是遣云宫里的，怎么以前没见过你？”

白素贞小心作答，“我以往在昆仑修行，刚刚位列仙班，初来乍到，还未见过几位姐姐。”

玉銮点头，“哦！原来你是昆仑仙株！我叫玉銮，是百草园的山栀子，夕映是追风草，你呢？”

素贞迟疑了下，原来这些姐姐全部都是仙草所化。她灵光乍现，突然想到晗光提到一味叫做白花蛇舌草的仙草，说是山中灵蛇所赠。

“二位姐姐，我是白花蛇舌草。你们喊我小白即可。”

玉銮点头，“小白，灵官殿到了。里面所有的宝物都价值连城，你可要小心，千万别损毁。”

白素贞低头应是。

夕映上前，将通行令牌交与把守的天将，天将一挥手，众人就要进殿内。

白素贞朝前走着，却被天将喝住。

“等等，你身上的仙气为何这般杂乱？”

白素贞一惊，正思索着该如何回话，一旁的夕映连忙上前。

“仙官莫怪，这位妹妹是刚刚从下界仙山飞升的，身上怕还有些俗气未退。”

天将瞥了她一眼，摆摆手，“原来如此，进去吧。”

白素贞松了一口气，这才紧跟着众人进了殿内。

灵官殿内珍奇异宝，奇花异草整齐陈列。夕映、玉銮分头走开，将几件珍宝缩小后收入篮中。

白素贞捏起手势，划过眼前，她双目一亮，迅速从众多珍宝中，锁定了救命仙草的位置。她乘人不备，将仙草缩小，放入香囊之中。

外面天钟古朴庄重的声音传来，天鼓鸣响，仙乐阵阵。

玉銮见她迟迟不动，提醒道：“小白，你还在干什么，可别误了吉时，快走吧！”

白素贞点了点头，随着两位仙子款款而去。

提着篮子跟在夕映、玉銮身后，她速度渐渐地慢了下来，想趁二人不注意离开天宫。

就在她准备遁走的时候，一阵犬吠声传来。

杨戬从回廊的另一头走了过来，“诸位仙子，请留步！”

白素贞身形一顿，再想走已经来不及，只能随着夕映、玉銮朝着杨戬行礼。

夕映上前道：“原来是二郎神君大人。”

杨戬脚旁，哮天犬盯着白素贞狐疑地看了一阵，便冲着她不停地叫着。

糟了，哮天犬！白素贞目中顿显警惕之色。

杨戬回头看着哮天犬对着白素贞叫个不停，他神色一凛，额头上的天眼猛然睁开，只见白素贞的人形中，叠了一条白蟒的影子，正丝丝地吐着信子。

杨戬喝道：“大胆蛇妖，竟敢乔装混入天庭！”

白素贞转身欲逃，哮天犬却猛地冲出去，一把叼住了她手中的盒子。

仙草被哮天犬叼入口中，白素贞再也顾不得逃走，用力拉扯着。

“把仙草还给我！”

杨戬喝道：“原来你竟是来盗仙草的！天兵天将，速速将她拿下！”

白素贞正欲逃走，四周忽然涌出了众多天兵天将，还没等她招架，转瞬就被困在法宝金笼内。

杨戬看向被困笼中的白素贞，额头天眼射出一道金光，白素贞惨叫一声，化出了原形。小白蛇匍匐在地，却挣扎着朝笼子外的仙草爬去。

白府内，长明灯忽地一跳，火焰变成了不正常的绿色。烛火跳动，满屋的鬼影幢幢。四周不时冒出各种凄惨的哭声、阴险的笑声、咀嚼吞咽声，让人毛骨悚然。

一只带血的手从床下探出，缓缓伸向路招摇。法海眼睛猛然睁开，操起禅杖向邪物挥去。血手燃烧起来，发出尖利地叫喊声。

小青惊醒，手中变出宝剑，严阵以待地怒视周围。

阴风吹过，地上结起白霜，白霜向路招摇的方向迅速蔓延，四周传来一声声的笑声。

白霜爬上路招摇的身体，渐渐要将他包裹住。

小青手起剑落，瞬间斩断白霜。窗外全是绿油油的眼睛，慎人的笑声更大。长明灯一晃，险些熄灭，法海合掌念了一句咒语，火焰恢复正常的颜色。

“这些怪东西，真是一日比一日多。”小青愤愤地说。

法海道：“路施主肉身正是魑魅魍魉觊觎之所，他们不会轻易放弃。”

小青不经意地看向长明灯，突然一惊，露出奇怪的神色，连忙凑近端详。

“和尚，你快来看，这火焰，是不是比之前暗了许多？”

法海垂眸道：“油尽灯灭之象！白素贞倘若再赶不回来，路施主就要撑不住了！”

就在二人皱眉时，又一阵笑声传来。法海与小青对视一眼，双双飞身出了院子。

越来越多的邪物汇集于此，想要夺取路招摇的肉身，不停地冲撞着小青和法海设下的法阵。

小青怒道：“今日便把你们一锅端，免得你们纠缠不休！”

她仗剑与面前的一团绿光斗得难解难分，突然出现的另一团红色妖火暗暗扑向了她。法海辟邪禅杖挥出，那团红色的妖火顿时消散。

小青看了眼救了自己的法海，别扭地点了点头。

片刻后，法海被各色的妖物围困，小青目光一凛，长剑挥出，将法海面前的妖物斩杀。

见法海看向自己，小青傲娇地抬头，“不用谢我，姑奶奶从不欠人情！”

瑶台之上，几位仙子正在演奏丝竹管弦之乐。王母娘娘和玉皇大帝正襟危坐。众仙家分列两边，桌上美酒佳酿，异果佳肴，众仙正欣赏着舞乐。

就在此时，一声巨响，仙门被人推开。

奏乐声戛然而止，王母娘娘不悦地抬起头，目光锐利地看向了来人。

门外，杨戬威风凛凛，执戟而来，他的戟上还挑着一条白蛇。众仙家被他气势所慑，交头接耳，议论纷纷。

玉帝不悦地看向杨戬，“二郎神，你这是干什么！今日可是王母盛宴，不容你胡闹。”

杨戬将白蛇往地上一扔，“这蛇妖胆大包天，竟敢扮作仙子，盗取寿礼。人赃并获，请二圣定夺！”

王母皱眉道：“什么！竟有妖孽胆敢在这九天之上撒野！妖孽，你受何人指使？还不快快招来”

白素贞被抛在地上，恢复人形后，向上首叩拜，“娘娘息怒，弟子乃是峨眉山白素贞。弟子盗取仙草，实在是情非得已！我夫君危在旦夕，需仙草起死回生。求二圣垂怜，容我救他！素贞愿一力承担所有后果！”

杨戬不待她说完，横戟一指，“一派胡言！你怎么承担后果！凡人死便死了，若都像你一般纠缠不休，可还有天地秩序？今日，我必将你处死，以儆效尤！”

白素贞辩驳道：“神君，我夫君命不该绝，你听素贞解释。”

太白星君见她神情凄苦，劝道：“二郎神，今日乃王母寿诞，三界同欢，何必将宴席变作法场，坏了各位的兴致？这蛇妖并未酿成多大后果，不如就饶了她的性命，让她回下界去吧。”

“就是就是，别整日喊打喊杀的。我瞧着她也不像什么孽妖。”有仙人附和道。

坐在中间位置的李靖突然手托宝塔走了出来，“诸位此言差矣，三界有别，尊卑有序，一个小小的蛇妖都敢在天庭造次？传出去，岂不是让人笑话！这等恶劣行径，必诛之而后快！”

焰慧妙觉佛垂眸道：“世间万物，皆大醇小疵。我们既已位列仙班，修成正果，就要看破放下，不必逞一时之快，心随境转。”

杨戬侧脸道：“尊者慈悲，但却不该为她开脱。人妖殊途，这蛇妖与凡人结合本就有悖常理，更勿论她执迷不悟，扰乱天庭，犯下此等弥天大罪。如若轻饶了她，恐怕会让三界众生起了轻慢之心。”

王母犹豫不决看向玉帝，玉帝点点头，喝道：“镇天元帅！”

“在！”

“把她打入天牢……不，直接绑上斩妖台，立刻斩杀！”

白素贞跪在当中，不顾天将的拉扯，恳求着王母，“二圣在上，素贞甘愿受死，但求赐得仙草救我夫君性命。”

她被镇天元帅架着，心中绝望，已无心反抗，只想着救厉尘澜。

“二圣，求赐仙草！素贞愿魂飞魄散，换得夫君一线生机！”

玉帝袖子一挥，白素贞被天将拖走，很快压上了斩妖台。

天风凛冽，白素贞垂落的发丝被泪痕粘在脸上，她口中不停求着仙草。天将站在她身后举起巨斧，眼见着就要劈下。

焰慧妙觉佛双手合十，闭目诵经。一些胆小的仙子，立刻转过了头。

白素贞目露绝望之色，“尘澜，我们来生再见。”

斧头劈下，白素贞等着疼痛降临，可那斧头落在她脖颈处，却化作了一条柳树枝叶。

众人都很是意外，纷纷抬头望去，只见天空之中，观音乘莲花而来。

“刀下留人。”观音手托玉净瓶，出现在瑶池中，朝二圣点头行礼。

观音慈悲地看了看白素贞，又向众仙道:“二圣承受天命，赏善罚恶，本座本不该多言。只是这白蛇一心向道，曾于顺安镇赠医施药广济人心。上天有好生之德，白蛇虽触犯天条，但功过相抵，罪不至死，请二圣看在她一心救人的份上，饶她一条性命！”

玉帝眉头微皱，思忖片刻，朝镇天元帅点点头。

镇天元帅放开白素贞，她却双膝跪地，匍匐向前求道：“求王母娘娘恩赐仙草，救救我的夫君吧，素贞不愿一人独活。”

玉帝横眉倒竖，“饶了你性命，竟还如此不知好歹！”

观音见她怕是又要触怒玉帝，轻声开口道:“玉帝息怒，这白素贞与厉尘澜乃是前世有因，今生有缘，一切自有定数。白素贞尚欠厉尘澜一桩恩情，厉尘澜阳寿不该尽。今日乃王母盛宴，不知二圣可否赐她一草，便可救得两命，让妖界与人间同享这寿宴的福泽喜乐。”

王母点头道：“善哉善哉，观音大士说得有理！白蛇，你拿上仙草去救人吧！若有一日修成正果，你再到我的座下请罪。”

白素贞激动叩首，“谢王母娘娘恩典！谢观音菩萨慈悲！”她从仙官手中接过灵芝仙草，再度向观音行礼。

观音冲她点了点头，她立刻朝外飞奔离去。